厄瓜多尔石油之殇丨去现场，我追寻的真相竟然是……-矿材网

神秘的亚马孙地区，石油公司入驻的土著部落。

盘根错节的，除了参天榕树更有复杂利益。石油与雨林、经济与环境、居民与企业，谁更举步维艰？谁更需要付出？到底什么是真相，什么是关键？而我们又要探访多少现场，才能积累足够的真实？

今天，让我们跟随中南屋调研员宛瑾走进现场，共同思考厄瓜多尔的石油之殇。

当初深夜刷到厄瓜多尔项目即将截止报名的信息，我正处于极度焦虑而低效的状态：作业没写完，考试没复习，睡前刷票圈又内心不安，唯一的盼头，就是春假和同学去迈阿密海滩。

但就在那个谜一般的凌晨两点，两小时的辗转反侧后，我决定参加中南屋厄瓜多尔的调研。

▲ 调研现场。图源：中南屋

身边的一些朋友问为什么去调研，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为何临时改了行程 —— 或许归根结底，还是想“去现场”看看。

对于很多新闻专业的学生来说，一旦遇到自己感兴趣的选题，就会有一种“去现场”的冲动，拔群者更会产生股“非做不可”的势头。我在这样的一群人中待了快三年，难免耳濡目染了些。虽然没有“非做不可”的劲，但冲动之下，“半桶水”就忍不住晃荡起来 —— 去看看？那就去看看吧！如此而已。

九天的调研固不敢说有多面面俱到，但在各类现场的所见所闻，足以让人对厄瓜多尔两大支柱产业——“石油工业”和“生态旅游业”——背后的风起云涌管中窥豹一番。

▲ 图源：中南屋

在实地调研之前，我对厄瓜多尔石油产业的了解要从上世纪的一宗环境污染诉讼案说起。从1960年开始，德士古公司（Texaco，2001年为雪佛龙公司所收购）就在厄瓜多尔的亚马孙地区进行石油开采作业。此后的三十年间，石油在给公司带来巨大财富的同时，也对当地环境造成了巨大破坏。据福布斯报道，在开采过程中公司制造的废料坑超过900个，管道破裂造成的原油泄漏总量超过170万加仑。

▲ 图源：网络

1993年，三万多名印第安人和当地农民联合起来，对德士古公司提起了集体诉讼 —— 要求他们为造成的破坏负责，支付273亿美元的赔偿金。纪录片《原油》，记述的正是当地土著居民长达17年的艰难控告过程。

后来德士古公司为环境破坏支付了4千万美元，厄瓜多尔石油部也签署了一份文件，表明这家公司在处理环境污染方面已尽完全责，但亚马孙地区的居民对这一处治结果远远不满意。

1999年，当允许任何人对环境污染提起诉讼的新法颁布，土著部落的居民再次联合起来，于纽约曼哈顿南部法院对德士古公司提起了诉讼。后来案件移交至海牙国际法庭，到现在都未得到解决。

我如愿去了纪录片《原油》中被石油污染的现场。

▲ 石油污染现场。图源：中南屋

小镇农庄里板实的土地如同得了皮肤病，一面是正常的土壤颜色，掘起、翻身，另一面却是黑色。火鸡就在这样的土地上昂首阔步；

可可树下看似肥沃的土地，稍稍深掘就会出现被石油污染的粘稠块状物。向导告诉我们说，“它们（树）原本可以长得更好”；

灌木丛里的小溪几近静止，表面浮着层晶莹的油状物，在源头稍微搅动，就会有带着刺鼻气味的黑水汩汩冒出。一只蟋蟀不慎掉在水中，其惨烈挣扎如同身处动物界泰坦尼克号事故现场。

▲ 被污染的土地。图源：中南屋

在亚马孙地区，向来访者展示石油污染状况已经发展成一个较成熟的旅游项目。该项目通过带领游客参访污染区域并讲解相关知识，向更多人展示石油公司对亚马孙地区造成的破坏之大。我们走的线路就叫“Texaco Tour（德士古公司之旅）”。

这种撕开疮疤给人看的做法，的确让观者触目惊心。但尽管不一定能得到解答，我们也有质疑的权利 —— 如今向我们展示的血淋淋伤口，究竟多大程度是由德士古公司造成（如线路名称暗示的那样）？我们看似随意进的农庄，又是否是身为亚马孙地区土著联盟（CONAIE）成员、总是义愤填膺的向导的特意安排？而当地又共有多少土地和水源，有着类似情况？

越是显而易见的矛盾越容易让人产生警惕：你很难不被打动，但你也很难被说服。厄瓜多尔的调研经历常常让我限于这种境地——每当这时，我只有在尽力记录这一个现场的同时，寄希望于下一个现场，下下一个现场。

▲ “走吧，下一个现场。” 图源：中南屋

我也如愿去了亚马孙雨林。

猴子的叫声从参天榕树中传来，白化病的蚯蚓在树下水洼里把身体扭曲成弓形。夜晚的草地仿佛倒扣的星盘，萤火虫就散布在湿润的草叶间，明明灭灭。

▲ 图源：中南屋

我们居住的生态旅馆的老板，其父亲曾经在石油公司工作，靠着辞职时公司给的钱从土著人手里买下了这块地皮，还在Utori地区与当地土著人签了20年的土地使用合同。后来西方一家石油公司买下了土地，给了当地土著人一大笔钱，远比老板能给的多，于是Utori地区的合同在生效10年后不了了之。但老板谈起往事依然不无得意，还兴致勃勃介绍了他资助的学校 —— 11个学生，1个老师。

▲ 旅馆老板与他的生态旅馆。图源：中南屋

后来我们去了那所坐落在雨林中的学校。它的墙面上，贴的不是厄瓜多尔的地图，而是美国地图。

▲ 学生们与墙面上的美国地图。图源：中南屋

我很难描述自己当时的感受，只记得一行五人对着地图发愣。

行前准备时那冷冰冰的几行字如今化为这幅地图，我头一次直观感受到，在这个面积不大的南美洲国家，各方利益有多么错综复杂 —— 或许因为东北部亚苏尼国家公园里那9823平方公里的雨林，或许因为那雨林下埋藏的石油。

除了计划之中的现场，我们也去了一些其他地方，例如位于安第斯石油公司第十四号石油区块上的社区。

一般石油公司并不允许接待来访者，所以我们越过公司领导层的直接到访让社区医院的医生有些意外。

此前安第斯石油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告诉我们，他们社区的居民满意度普遍较高，因为他们一直注重社区关系和技术开发，甚至还与政府联合，在十四号石油区块上的社区建立了医院，提供免费医疗服务——这是其他石油公司都没有做到的。但我们采访到的社区居民纷纷表示了对医院的不满，认为其服务条件并不好，服务态度也有待改善。

调研的最后一天早上，我们拿着这些问题去问这位高管。他摊开手，无奈地摇头：“这不是我们做得不够，而是人们总是想要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