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衡阳儿童血铅第一案——美仑血铅案件始末回顾
2018-09-25 10:59 来源:南储商务网 编辑:矿材网


 近日,衡阳儿童血铅超标案以司法调解告终。这是第一起进入且走完整个司法程序并最终拿到法院法律文书的“儿童血铅第一案”,因而对以后的同类案件可能会有借鉴价值。


 发生在四年前的该案经历了一、二审、高院发回重审,走完整个司法程序,7名血铅超标儿童家长拿到了4-9万元不等的赔偿。代理律师认为这是“令人满意的结果”,可仔细看下来,司法审理与行政干预明暗交织,只能说是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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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7岁小女孩血铅指数高达到了227。)


 衡阳儿童血铅超标事件爆发于2014年6月,涉及300多名2-15岁儿童,最严重者血铅含量317ug/L。罪魁祸首被认为是当地生产电锌的美仑颜料化工,但当地官员开始否认,认为儿童血铅超标原因不确定,“咬铅笔也可能超铅”。最终化工厂排污被确定,铅锌分别超标60-20倍。


 舆论曝光后,涉事的美仑颜料化工被关停查办,衡东县多名官员受到党政纪处分,县环保局长等4人被免职。但在53名血铅超标家长提起诉讼后,县、镇以“取消低保”胁迫40名家长撤案。随着司法程序展开,家长人数越来越少,这是司法公正一再缩水的直接证明。


 行政方面有维稳考虑,遏制血铅超标家长参与集体诉讼,妨碍环境污染事件在司法轨道上正常运行。一二审也被舆论怀疑是基于稳定,依照价值判断作出判决,不是依据事实与法律,压低了受害人的赔偿诉求。最后受害家庭即使拿到了几万元的赔偿,相较于儿童损害及治病支出,也都是聊胜于无。


 环境污染一般都是集体诉讼,牵涉地方经济、政商生态、社会稳定等问题,导致它们始终要突破行政干预和司法权衡的“联合作业”。尽管环境污染与人身伤害的因果上确实存在一定难度,但往往不是技术问题阻挠这类案件的解决,行政和司法的立场决定案件走向。


 值得一提的是,环境污染案件当最最主要的问题并不是法律不健全,法律上并没有太多障碍。民事上可以主张环境污染赔偿,也可以主张人身损害赔偿,甚至可以追究污染者的刑事责任。至于环境污染损害人身的司法鉴定,也有许多机构可以做,但这些在现实中显然不是关键。


 像衡阳儿童血铅超标案,环境污染案件有两个“极端”结果:一个是完全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让司法公正自然而然地体现,但就我们所见,这层境界很难实现;还有一个,拒绝此类案件进入司法程序,那就会诱发更多信访案件,行政单位绝对不想看到。


 所以,折中处理、大事化小就成了环境污染案的中庸之道,比如削弱集体诉讼时原告人数,在司法压力下保留狭窄的谈判空间,反复警示社会稳定的红线——衡阳儿童血铅超标案展现了教科书式的处理手法。那些走完整个司法程序的家长非常不容易,原因也在这里。


 看新闻,衡东县这个污染源企业是被关停的,这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家长、法院和政府达成调解。假如污染企业大到无法被关闭的程度,关闭它有可能影响当地税收与就业,那环境污染的受害者就会面临更艰难的司法境遇,司法公正的彰显就要克服更多挑战。


 总之,衡阳儿童血铅超标案在司法程序上已经落幕,调解赔偿没有覆盖所有受害者,最高9万元的赔偿既不是最坏的结果,也不是我们最想要的理想局面,但恐怕也只能如此。环境维权就是这么艰难,该案最大的提醒可能是:如果不能摆脱地方政府的不当干预,很难指望纯粹的司法公正。


 湖南省衡阳市衡东县大浦镇,是一座工业强镇。依托大浦工业园,它不断建设产业集群,引进了美仑化工等为代表的化工业。2009年,它实现了规模工业总产值21.45亿元。


 工业高速发展的同时,大浦镇也在付出代价。


 镇上居民毛宝珠的家离美仑化工仅30米。2012年年底,她发现6岁的孙子易万军血铅超标,外孙和外孙女的血铅值也超过了儿童标准值100微克/升,出现同样情况的还有大浦镇上其他300多儿童。


 据当时的媒体[b1] 调查披露,血铅超标的孩子会出现肚子疼、没力气等症状,其中一名受害者聂益龙还出现了发育迟缓的现象,身材比同龄人矮许多。


 2016年春节,潘庆安到大浦镇走访,到毛宝珠家时发现,易万军明显害怕生人,喜欢发呆,厌食,身材瘦小。


 潘庆安还发现,除了美仑化工厂附近居民的环境受到污染外,大浦工业园周围也出现了零散的血铅超标儿童,他估计,整个大浦镇大约共有800多名血铅儿童。


 当地村民认为,造成孩子们血铅超标的罪魁祸首是美仑化工公司。美仑化工公司全称“衡阳美仑颜料化工有限公司”,主要生产电锌和其他化工原料,其生产的粉尘和废水没有经过有效处理就直接排放。据中国环保在线报道,血铅检测发现,离该化工厂越近,儿童的血铅值越高。


 事件被曝光后,大浦镇镇长苏根林的“咬铅笔也可能超铅”的论断引起众怒,被疑“政府护短化工厂”。在舆论的压力下,衡东县委、县政府紧急成立事件调查组,对涉污企业迅速关停彻查。据当地居民称,2014年6月14日晚,美仑化工即已停工不再生产。而后,湖南衡阳衡东县多名官员因该事件受到党政纪处分,该县环保局长等4人被免职。


 事情看起来算是告一段落,淡出了公众的视野,但是污染受害家庭后期治疗和赔偿问题却没有得到解决,他们只好走上了漫漫的维权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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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展示排铅药物


 当地政府给受害家庭“做工作” 53名原告锐减至7名


 律师戴仁辉是中国政法大学污染受害者法律帮助中心诉讼部的副部长。在看到央视《新闻直播间》及其他节目对儿童血铅案的曝光后,2014年9月,他带领团队去到了大浦镇为当地居民代理该案。


 戴仁辉告诉每日人物,这起案件充满了障碍,光立案就花费了许多时间。“从基层法院一直到中院,不知道跑了多少趟。后来还是在信访接待的时候见到了法院院长,一帮老头老太太坚持要打这个官司,为此还产生了一些言语的冲突,最后才算是立案了。”


 2014年12月22日,53名原告向衡东县人民法院提起诉讼。次年3月,该法院立案受理,但只有13个原告坚持到了开庭。


 潘庆安指出,原告撤诉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当地政府的阻挠。


 他回忆,当年和居民攀谈时,他们指出当地政府在动用各方力量劝说受害家庭撤诉。


 “比如说我给你一两万块钱,你就撤诉,希望达成私下的协议,这是其一。其二,如果还不同意的话,这个家里面在政府做公务员或者一些事业单位的,就让他们先回到家里面待业。第三种方式就是针对穷人家庭,你什么时候撤诉了,低保什么时候帮你交上。”


 这一说法得到戴仁辉的证实。他告诉每日人物,地方政府不愿意让这件事再起波澜,就到各家做工作去了。


 毛宝珠的女儿也从广州被“请”回来做家人的思想工作。但是毛宝珠并没有听从。她向潘庆安讲述了一件往事,她曾经在化工厂门口放置了一辆三轮车,铺上被子睡了一晚,以此堵住拉原料的卡车。老人曾放出豪言:“大家听好了,我们没有任何的自杀倾向,如果我们死了,请为我们讨回公道。”


 “公道”似乎迟迟不来。2015年8月28日,一审判决中仅有两名原告得到了1万元左右的赔偿款,其他原告的诉讼请求均被驳回。原告与被告对判决结果均不服,提起上诉。


 “那个工厂当时就是一点钱都不想赔。”代理律师戴仁辉说。


 2016年1月,衡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判。此后,13人的原告队伍也减至7名。同年3月,他们不服一、二审判决,向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申请再审,后湖南高院指令衡阳市中院再审本案。2017年4月12日,衡阳市中院依法另行组织合议庭开庭审理该案。


 上诉、驳回、再上诉、再审。陪伴7名原告、5个家庭的是长时间的失眠和精力,金钱上的损耗。戴仁辉坦言,这样漫长的过程,“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折磨。” 甚至有当事人直接跑到法院问事件的进展。


 作为代理律师,戴仁辉常常会接到他们催促了解进展的电话。为了得到更满意的判决结果,他和同事来回奔波,多次修改申请材料存在的问题,经历与衡阳中院几十余次的沟通、商谈。


 经过一年半的等待,原告、被告双方最终达成了一致调解意见,7名污染受害者最终获得了4万至9万不等的赔偿。


 9月18日,污染受害者法律帮助中心发文称:“至此,历时4年之久的‘儿童血铅第一案’,终于画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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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浦镇周边河道不断被排入污水


 血铅超标受害者维权困难 “坚持下来的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是对几方都算比较能接受的结果。”潘庆安说。他告诉每日人物,在调解过后,他曾致电当事人,他们表示对结果挺满意的,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也不愿再与媒体提及此事。


 “考虑到目前这种情况,这个数字不能说多,也不能说少,因为现在没有一个可参考的标准来衡量。”戴仁辉指出,血铅带来的伤害属于较为缓慢的过程,难以量化,要对伤残程度作出鉴定十分困难,缺乏这样的机构。因此,相关的赔偿也不好界定。


 戴仁辉分析,当前在环境法律方面的措施已经较为完善,但是主要偏重对行政管理和企业的处罚,对污染受害者的民事赔偿这一块存在欠缺。此外,地方保护主义也是造成该案难以维权的另一大因素,政府为了招商引资、维护地方形象,可能会对受害者的维权进行干预。


 相似的案件10年前也曾发生过,只不过结束的更早。2009年9月,甘肃徽县600余名铅污染受害者状告宏宇公司。截至2011年6月30日,被代理人数增至1113名。最后,双方达成调解,污染企业将为此支付900余万赔偿金。4000余名在法院登记的受污染群众中,有1800余名群众血铅检测结果超标,获得赔偿;另有1500名成年人按照目前标准虽未血铅超标,但污染企业愿意支付300元/人补偿。


 潘庆安曾在2015年底发起“血铅儿童救助项目”,旨在帮助血铅儿童。他对该案未能成为一个突破性案例表示遗憾:“我们希望它能赋予更好的借鉴意义,为类似案件在评价损害、计算赔偿方面给出更多的选择和依据。这个案件应该引起更多的讨论,但是目前没有看到。不过说实在的,当时能坚持下来的这些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其中一名原告在与潘庆安的通话里说:“如果继续再诉讼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据当地居民称,美仑化工厂已搬迁到衡阳市里的工业园区,政府预计在美仑化工的原所在地投入2000万左右进行修复。“可能会再做一个高科技的厂子,据说基本上没污染。”


 潘庆安后来又去过几次大浦镇,发现大浦工业园区还在不停的建设中,未来将有更多的厂子继续入驻大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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