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安洲,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地质大学(武汉)党委副书记。1983年7月毕业于武汉地质学院地质学专业,留校从事学生思想政治教育与管理工作。
野猪“拜访”大教授
1982年8月1日晚,与那退伍干部一家人共享了香喷喷油腻腻的“土匪鸭”,算是共庆了“建军节“。次日,我们师徒四人背上行李上了“香花岭”。
香花岭是著名的“五岭“之一,地处湘南。1958年中国地质学家在此发现了一种新的硅酸盐矿物,被命名为香花石。香花石晶体很小,一般1亳米左右,需借助放大镜方能看到,最大的如鱼子,不过,香花石可是我国地质学家发现的第一种新矿物哟。我们师徒四人翻山越岭足足花了5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一排被废弃的青砖红瓦房。
瓦房处在半山腰,海拔大约800米,云雾缭绕,潮湿异常。红瓦房大概有十多间屋子,由于长期无人居住,破败不堪,无灯无电,只能用蜡烛照明,窗户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玻璃。房前是一个晾晒场,堆放着许多植物茎杆。往南走约500米有一个炸药库,守库的六七个人,开了一个小食堂,我们在此吃饭。北侧有一条深沟,沟内湘竹茂密,地图上标注“野猪沟”。我们之所以转移到此处,是这里离我们要实测的泥盆纪地层剖面最近,可免除每天上山下山的劳累。
安顿下来的前几天,相安无事,除房前屋后常有毒蛇毒虫光顾并无大碍。我们每天早出晚归,白天测地层,找化石,打标本,晚上整理资料,然后,我们学生几人总是在门前晾场围着老师,回望着黑洞洞的四周听赵老师讲聊斋故事。有时,山风掠过,发出嗖嗖怪声,让人不禁直打惊颤。赵老师也专讲那些最可怕最吓人的聊斋故事。下雨时,故事会就在屋内开讲,摇曳的烛光将人的背影投射到泛黄的墙上,着实嚇人。实习进展总算顺利。大概十天之后的一个晚上,我们几乎同时被院场传来的“哼哼”声和奇怪的撞门响动惊醒,哎呀!野猪来了……
人猪大战
透过没有任何遮档的窗户向外张望,皎洁的月光下,一群野猪不期造访。晾场内几只大猪领着七八只小八戒翻弄着垛起的玉米杆和稻草,像是在寻找残留下来的果实,另一只大概是头领正靠在房门的砖棱上蹭痒痒,弄出咚咚响声,大猪面部前端的凸起依稀可见。
我立即起身,一边用木棍杠住门,一边招呼同伴操起能作为防身武器的物件,准备与野猪搏斗。地质锤和用来粉碎岩石的十八磅大锤算是我们的重武器了。我左脚顶住杠门的木棍(此门是大门,进此门后才是各屋的门),双手抄起大锤,准备迎击可能破门而进的“二师兄”。赵老师手持小铁锤,鼓励我不要怕,也呼唤隔壁的女同学要勇敢不要惊慌。野猪听到动静都愣住了,向我们这边张望。
赵老师急中生智,抄起我们唯一的家用电器——手电筒向外照射,并高声驱赶野兽;此前被吓得不敢出声女同学也勇敢帮腔,以难以置信的超女高音恫吓屋外的野猪。这一招果然灵验,野猪四下奔跑,特别是小八戒恐不择路,消失在夜色中。几只成年猪退到场院边,嗷嗷直叫,召唤着孩子们,并无退意,就这样人猪对峙着,持续了一段时间。我们都守卫着房门,不敢轻敌懈怠。我也一直使劲顶住门杠,突然,“叭”的一声,由于过于用力,旧朽的门板被我顶断了,房门洞开……
与猪共舞,教授完胜
房门打开,把我吓坏了,也把野猪吓到了。“二师兄”们召唤着小八戒朝着北边野猪沟逃遁,院场一时恢复了平静。
过了足有两根烟的功夫,我壮着胆,缓缓打开破门,拎着大锤,立于门框内,不敢出门。现在想来,若此刻八戒突然来袭,我等必遭伤害。为防不测,我迅速从院场抱来玉米桔杆,在门前点起火堆,火焰烧红了大半个院子,映亮了半边天。仗着火势,我拎锤绕内圈在院子里巡查了多遍,不敢靠近外场,女同学和老师在屋内不断提醒“小心”。我端起手电筒,胆怯地朝野猪遁去的方向晃动,又不时关上电门,生怕野八戒朝着光柱奔袭过来。
此时,东边的天际泛出鱼肚白,山林中的鸟儿开始鸣叫,从山谷村落也稀疏传来公鸡报晓声。折腾了大半夜加上惊吓,我毫无睡意,独自坐在门前抽闷烟。到吃早饭的时候了,我将准备好的木棍发给大家,一人一根,我自然拎着最粗最重的。
到了炸药库小食堂,师傅先是讷闷,几位大学师生今儿怎么成了“丐帮”。得知情况后他们告诫我们,这季节正是母八戒哺乳期,她们护子心切,凶猛异常,这次遭遇无碍算是幸运,并告诉我们,去年炸药库一工人在凌晨巡查库房时遭遇野猪攻击,差点丢了性命。
听罢这些,我不禁头皮发麻。与野猪为邻,真有危险,但工作刚刚过半。咋弄?经商议,决定由我下山购买防身装备和日常用品,坚持一下,与猪共舞。购买物品最近处也要到锡矿山矿区,来回二十多公里山路,而且要我只身前往,早去夕归。因为,我们师徒四人怎么组合都不合适,只能我一人去。各位读者,你们说呢?!
大王叫我来巡山
第二天早饭后,带上简陋的装备,背上地质包,拎一根粗壮的长棍,准备上路。两位女同学直往我包里塞煮好的鸡蛋、玉米,这是我们能够获得的最奢侈的食物了。
要知道,自从在锡矿山矿区吃了那美味的土匪鸭之后,就再也没有吃上动物纤维了,因为炸药库的工人收入很低,根本不舍得吃荤,小食堂除了早晨有煮鸡蛋之外,每天只有一道菜,南瓜炒辣椒,而且厨房师傅说,煮鸡蛋还是我们来了之后才有的,工人们也不舍得买。没有肉吃,又要每天极度透支体能,我一米七五的身高此时也只有六十公斤的体重,而且由于工作环境恶劣,天天抡大锤破碎坚硬的泥盆系中统锡矿山组含硅质条带的石灰岩,身上伤痕累累,脚上腿上被遍地都是的大黑蚂蚁咬得红疱叠在一起,想必那个年代曾在南岭工作的地质队员都有这样的经历。
我准备就绪就要只身下山了,赵老师慈爱又无奈地打量着我,反复叮嘱注意安全,两位被晒得黝黑的女同学(两位女同学都是漂亮小女生,都不满20岁,一位还是大学艺术团舞蹈队的呢)默默不语,好像生离死别似的。我抖擞精神,拍拍胸脯,望着老师,看看师妹,十分淡定地说“没事,放心吧!”说完就转身下山了。
俗话说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没有经历“野猪事件”之前,我的胆很肥。而此时,瘦多了。脑海里总浮现八戒那壮硕的脊背,锋利的獠牙;还有,在南岭出野外脚下不经意就窜过去花斑状、土黑状、金环状、磷片状长短粗细不一的毒蛇,甚至南岭这地方还偶有华南虎出没,哎哟,娘嗳,别想下去了。
我右手持大棍,左手还端着罗盘,不时查看地形图,往锡矿山定点,朝锡矿山奔去。下山的路崎岖不平,盘山小道一会儿消失在陡坎陡崖,一会消失于树林河道,一路上无人。说实在的,这时既希望遇上路人,又怕见人,万一碰上《乌龙山剿匪记》土匪头子田大邦的残余咋弄。为了壮胆,我不停地唱歌,唱呀唱,这辈子会唱的歌几乎溜了一遍。还好,除了不期而遇的毒蛇之外,并未遇上二师兄和小八戒。
凭借地质学院学生熟练的识图本领和对山路的超强记忆,中午前就到了锡矿山。我不敢耽搁,直奔矿区的小卖铺,购买了砍刀(现在绝对管制)、鞭炮、蜡烛、电池和大盐颗粒(在野外要补盐)和一瓶烈酒。本想到集市割几斤猪肉带上山去让老师和师妹解解馋,但怕在回程的山路上引来华南虎,最终作罢。
紧赶慢赶,黄昏前终于回到了野猪沟驻地,上山路上也未遇上二表哥想象的狐狸精之类。师徒相会,好似500年方遇,赵老师抚摸着我的脑袋,询问路上是否碰上险境。看到鞭炮,老师笑道“这玩艺儿好,野猪再来,炸她个龟儿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