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北缘(三)——月出阿尔金山
2016-12-22 09:35 来源:矿材网 编辑:矿材网

 不算很知名的阿尔金山其实也是内陆一座大山脉,从南疆延伸到陇西,东接祁连,西连昆仑,北抵大漠,南通柴达木与可可西里,构成青藏高原的北部边界。但因四围绝境,竟可以称得上是最干旱的山脉,被塔里木、罗布泊、库姆塔格、柴达木等沙漠戈壁所环绕,几乎不见草木,高山冰川也很有限,所以周围就有了野骆驼、盐沼、极旱荒漠等独有的自然保护区。

 这回师兄带我去的阿尔金山东段,因为山前近东西向走滑断裂末端被多条北西向断裂截断,形成一系列北西走向的山脉,如党河南山、疏勒南山、野马南山等,它们被归入一个统一的名字——祁连山脉,而这些断裂构成了祁连山中的无数通道、隘口,连通北亚的蒙古、东方的秦川、南面的高原,以及西域。没错,这里就是大名鼎鼎、由一系列山前冲积扇联结而成的河西走廊,冲积扇前缘往往分布有水草丰美的绿洲,于是成就了武威(凉州)、张掖(甘州)、酒泉(肃州)、敦煌(瓜州)等响彻史册的名城,汉家屯田通西域,丝路缘此传千年。而这一路单从陇西境内的地名上看,自甘肃最西端、同时也是哈萨克分布最东的阿克塞哈萨克族自治县,沿祁连山北麓向东散落有肃北蒙古族自治县、肃南裕固族自治县、天祝藏族自治县等,显然也是民族迁徙频繁的大走廊。天祝东面的乌鞘岭,是东亚季风的西北边界,即“春风不度玉门关”的地理分界线,由此再往东,就是东亚农牧业与汉、羌等民族的发祥地了。

 河西走廊最大的绿洲,当属最西边疏勒河流经的敦煌,在从兰州向西的飞机上,经过茫茫瀚海第一眼瞥见沙漠之中一大片绿油油钻天杨衬映中的农田时,所有人都盯着窗户一直看,直到出机场时被明晃晃的太阳耀花了眼。这里是历代先人戍边开拓、留下葡萄美酒夜光杯英雄诗篇的安西故地,自张骞后已泽惠我中原西域两千余年;这里是玄奘西去、伊斯兰东传、蒙古南下柴达木、喇嘛教北入草地的十字路口;而今,亦是继往开来的交通要隘、旅游重镇与诸新兴油田(近的有吐哈、玉门、青海油田,远的有接入中亚里海的复线管道)的通勤基地,不过,敦煌史上那段被强盗小偷深入我大陆腹地恣意掠夺莫高窟瑰宝的岁月应该不会再有了。

玉门关戈壁公路

 从敦煌到阿克塞的路上,离开党河沿岸后就是一路几乎寸草不生的戈壁或者沙丘,途中有通往玉门关、阳关遗址和雅丹国家地质公园的支路。阿克塞位于阿尔金山主峰北缘,是提取雪水供养的一片小绿洲,当翻过一排凸起的高大沙山后突然见到绿树成荫、街道开阔、却绝无高楼的小城时,非常令人欢喜。这个县城连一万人也没有,似乎每天街头都看不到几个人。城市规划得干净整齐,夜里一过十二点所有商店都关门,如门口喝酒的大爷讲的话,是个很安静的地方,感觉就像珍视游牧传统的哈萨克民族一样,安静、教人放松。牧民其实很少见,听说这个季节他们大多在高山牧场,偶尔见到的长相都很淳朴,面色黧黑,看的出来,政府的定居移民修路等等政策确实惠及了这里的老百姓,但在偏远地方绝少能见到内蒙西藏的牧民屋前普及的小型风力或太阳能等发电设施,倒是很觉得该鸣不平。

阿尔金山前阶地错位

 出了整洁的阿克塞县城,四野皆冲积扇形成的戈壁,好在多有稀疏灌丛分布,虽有风沙却不显荒凉。向南穿过宽缓的倾斜平原,有供牧民使用的砂石公路通抵山前,就与阿尔金山前断裂相平行,但每年春汛时从高山下来的雪水会把路面完全冲毁,维护起来很不容易。阿尔金山前断裂的大规模左旋位错,形成很多教科书般经典的走滑断错现象,例如冲沟口的多级横向阶地往往非常宽阔,有时宽达数公里,又被多条纵向冲沟侵蚀颇深,导致走一趟就得上上下下,到得晚上八九点钟下来时腿都麻木了。西部的太阳落山晚,清亮的天幕上月亮刚刚从东边的赤色砂岩山中升起。此后归途中,黑天里的月色煞是清楚,一路相伴。

月出阿尔金山

 后来离开安静的阿克塞县城,穿过戈壁东行不远到肃北,这里因为有疏勒河支流党河浇灌的农田,所以显得热闹得多。县城也不大,但有了老城的痕迹,建筑的纹饰也迥异于哈萨克的花色,以蓝白相间为主。因为临近建县六十周年庆典,体育场上天天有身着蒙古服装的庆典排练场面,说实话,看到人们身上宽带长袍的蒙古传统服装真挺想穿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就跟汉服同源。这里干燥的气候其实满舒服,还有很好吃的煮玉米与蒙古酸奶。每天路过城边时总能见到很多平房小院,偶尔闪过的一家门前盛开着大丛蜀葵或是大丽花,让人觉着十分亲切。记忆里一家的美丽,不为富庶所代替,而往往取决于主人的勤快和用心。

肃北绿洲

 生活在这里其实并不容易。偶尔在举目荒瘠的山梁上小坐,想起出野外前身边种种烦心事,发觉自个儿早已忘记了少年时听过的那首歌,“我轻轻地告诉你,我童年的梦,像星星闪烁在幽蓝的天空……”。自己命中早已注定平凡,但多年努力的目标,其实正是好好做个小人物,把担负的一点职责完成好,人生就可以胜任了,别去要求太高。

 跑野外的时候,往往一整天也见不到一个人,顶多能见着稀疏的旱生灌草里几只黑蚂蚱、山雀,偶尔遭遇一只野兔或旱獭,头顶有时会有一只山鹰盘旋,再就是遇见放养的几头骆驼和黄牛。更多时,只有怪石嶙峋的童山戈壁,以及满嘴沙尘和晒暴皮肤的阳光与人作伴。有回我买到一张马头琴的光碟在车上放,没想到一路上大家听得都很入神,那种并不高亢却低回曲折的调子,如《嘎达梅林》、《乌兰巴托之夜》,与眼前无休无止的戈壁路却是十分契合,不知不觉就让人想与之起调和声。阿尔金山前的冲积扇沟壑起伏,即便起伏不大处,我们的越野车也甚难穿越,为采样往往要徒步走很远,加上一路干渴暴晒,很容易令人疲惫难耐。

 有一天在党河南岸的山前,也是太阳落山时收工,却远远看见一人开着拖拉机缓缓越过了沟坎纵横的广阔冲积扇,在暮色四合中一直上到山坡上的牛群附近,车斗上拉着木杆、小桌,估计是要上去搭蒙古包。这样的地方见到这样一位面色黝黑而刻板沉默的牧人,忽然让我明白,如同马头琴曲悠扬而不哀怨,这草原和戈壁上的男子,得是能忍受干渴、孤寂、暴晒、崎岖等恶劣自然条件而且克服一切生存细节独立养家的汉子,也许,只有酒和长调能偶尔舒缓一下那包裹了坚硬外壳的面容与心。

上一篇:青藏北缘(二)——去时雪满天山路

下一篇:甘川交界处——红军走过的地方